寒冷,非常的寒冷。这样的感觉通常来自一个病人,例如浑身感染了大肠杆菌而无治疗。但确信的是来自内心,来自表皮,来自身体,无法控制。呼吸仅仅证明存在,微弱刚好被鼻子端走,更深的呼吸反而如同自己在空气里溺水。我只能蜷缩在床的一角,盖上很厚的被子,倚靠两个枕头搭成的软墙,艰难地磨蹭感受合适的角度使自己能够继续呼吸,无力诅咒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希望他们都好不要妄动。闭上眼睛,冥想漆黑超然的一切。此刻我仿佛就是瞬息的全宇宙,瞬息的全宇宙便是我。一切来自于我,但我要从漆黑中摸索,终结某种来自虚无的没有事先声请的劫掠,使自己得救。渐渐皮肤有了一些温热,下半部分还是寒冷。它冲突却没有界限,黑暗中有许多射线,不流动,笔直,坚硬,细。自己则被抛掷在原点以外做无能的观察者。我挣扎着凭借这时尚能想起的旧物的记忆,对所爱之人的温存的想象,勉强抓住了那条真实的指向,那个真实的词语,让自己的眼睛在整个夜幕下面披上那条舒适的黑色毛毯。想起一首诗
Why Bother
Because right now there is someone
Out there with
a wound in the exact shape
of your words.
(from <The Second O of Sorrow>, by Sean Thomas Dougherty)
read more...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自己最熟悉的一家健身房里准备跑步。不奇怪,有许多的时间我们都在无意义中等待,我们的视域是灰色的、狭隘的而不是彩色的、生动的,生活只是从黑暗中的一个稍许闪亮的地方瞬移到另一个稍许闪亮的地方,站着、穿行和睡着没有本质区别。下午的自助健身房人满为患,因为这个时段的锻炼者都要赶在夜晚 7 点至 9 点之间的繁忙时段前结束训练离开,节省一笔可观的加时费。只剩下那台跑步机空余着,则是因为旁边站着他在跑步机上手舞足蹈,其他人多少有些害怕不敢靠近。我没有办法,或者说,只好和他一起跑步。我曾经见过他,他也见过我,我莫名觉得有些亲近,尽管从未见过他张嘴说话,只会发出一些咿呀的声响。也许他是在精神世界里面漫游的另一名旅者,只是他的船帆已经被风暴刮走了,重新编制出一面新的布需要很多的时间很多的爱很多的沮丧。相比之下,自己算作“精神卫视”的观众。对我来说只要他不表现出对别人的攻击性,不管做出怎样的举动都是他的自由。这给了我难得的机会观察他的行为:
1 .双手挥舞
2. 左右抬脚然后落在跑步机两边
3. 双脚站在履带上,顺着履带滑动到末尾,然后左右抬脚落在跑步机两边。期间双手挥舞,做出踏步的姿势。这个动作很流畅,有点像迈克尔·杰克逊的“月球舞步”。跑步机的速度他每次只设置一个固定的数字。
4. 用右手食指恶狠狠地指着贴在跑步机上方的广告,这是个“新动作”。也许属于比较典型的强迫或者精神分裂的症状。
5. 如果响起音乐,身体挥舞的幅度更大。但不会不停摇头。我想出过一种理论,认为许多精神疾病的原因都是“谷氨酸堆积”,摇头行为可以“减少堆积”,使自己脆弱的精神维持短暂而奇怪的动态平衡。但外界的人则认为这些人是彻底疯了或者沉浸在某种幻想当中。按照这种想法,此刻可能说明他体内的谷氨酸代谢是正常的。
6. 运动时间一般在一到两个小时左右,之后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下去休息。说明有疲劳意识,知觉有一部分是正常的。
7. 如果对他微笑,会给他一种鼓舞继续刚才的动作。
运动结束以后,我发现他有家人陪伴,每次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此处。看他坐着吃东西,以及看手机不时露出微笑的样子,突然觉得人是种神秘的动物。我突然觉得可惜,如果他会说话,和他进行言语的交流,必定是很有快感的事情。现实是,我无法了解他许多。我想建议他听莫扎特的音乐,以及以速度 8 kph – 9 kph 每天跑步一个小时,中间休息 15 分钟。可以调节心肺功能和血清素、多巴胺的分泌。现实就是这一些都不可能实现。用一种更加世俗的逻辑去思考,他愿意去健身房手舞足蹈,正说明那里是他的解药。他很瘦,其实这样的症状也属于代谢失调,也许要服用精神益生菌,我不知道。 和他一起运动是一种微妙的体验,他展示的是原始的、基本的身体的表现欲,不加遮掩,没有制造言辞的能力,莫名地使我感到温暖,胜过站成相隔一行,默默对应。又是这样的空旷,就好像站在超市的中央,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人流不知所措。最后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走向出口。唤醒你的人正在那里。
*All rights reserved